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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挽歌  

(风中百合   2002-03-04 0/5230/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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副题:写给纪轩
内容:

一个朋友 
一个女人 
还有一个死敌 
这就是我的人生,我的人生只有一个朋友,一个女人,和一个死敌。
他们给了我人生的四种情感:快乐,悲伤,愤怒,以及恐惧。
他们是我活着的三个理由。 

朋友还在,在我的腰际。他对我的忠实就象我对他的忠诚。
他本来是有名字的,他的名字足以震动整个江湖,但是现在他只是静静地横在我的腰际,
似乎连他自己也忘了,他曾经是决胜天下的名剑——天外孤星。 

女人还在,在一副画里。拨亮火折,透过烛光,我总这样微笑地和她面对。
看着,看着,忽然微笑就冷了,一种很冰的寒流,慢慢地,在血管里流动,
泪,就开始滑落,落到面颊,停了。我知道它不会落下来,它只能凝固。
一个真正的剑客,是不会流泪的,哪怕泪已生成,它也只能这样半途而废。 

死敌还在,传说她正穿越遥远的沙漠,向我隐居的地方而来。我知道,传说是真的。
那通向尘世的林荫,最近总有一种很浓的雾色,那么诡异。白茫茫的一片里,
越来越浓郁着杀机。 

我却不在了,尽管我的朋友还忠诚地守护在我的身旁,
尽管我的死敌正一步一步冷峻地逼近,我已经死了。只有死人才会每天对着画像说话,
只有死人才会相信画里的人还活着,我应该已经死了。 

所以,朋友再不能使我愤怒。那一招霸气十足的剑法,它已经失去了摧枯拉朽的震撼。
朋友仍然忠实着我,而我却背叛了他,在我的女人走进画像之时,
我和我的朋友开始慢慢地疏远。 

所以,死敌再不能使我恐惧。她对我已经毫无意义可言。我曾经和她三次决战,
一次比一次伤重。第一次我伤了她三剑,她只刺中我一剑。
第二次伤口的位置换了一下,那三道凄厉的创口深深地烙在我的身体上。
第三次,所有的血都是我流的。我的死敌是一个值得我尊敬的人,江湖上早有议论,
说我有一天终究会死在她的剑下,我同意。其实,她和我的剑术只在伯仲之间,
就算现在也一样,之所以我一次比一次都显现下风,错不在我的剑术,而在于我的恐惧。
她没有恐惧,她把她的生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她的剑,她的剑就是她的生命。
而我,我恐惧是因为我还有个女人。我的剑不能与我融为一体,他只是我的朋友。 

但是这次有点不同,我已经不会再体会快乐,不会再感觉悲伤,不会愤怒也不会恐惧。
就象我的死敌一样,我失去了所有人的情感。我厌倦了活着的一切理由,
甚至厌倦了我的朋友和死敌,所以我仅仅渴望死。 

最近一直站在林荫的一方,透过雾霭,望向尘世间昏昏的阳光。我在等待,
等待我一直渴望的东西。当林荫间的杀气越来越浓烈的时候,我甚至很想笑。
我无所畏惧,对于活着我已无所留恋。唯一让我怜悯的只有我的朋友,
选择我是他的错误,追随我必然注定着他的失败。 

快乐,和悲哀一样短暂。当一柄冰冷的金属刺透热的身体时,
其实疼痛并不象想象的那么疼痛。这一点我有经验。更大的痛楚又怎么比得上厌倦呢?
当无止境的厌倦着生命时,偶尔想起一个人,
有一只蝎子忽然间钻入了心尖,一阵极其凄厉的刺,那才是痛。这一点我也有经验。 

所以,我确实已经死了。我的人生对于我来说,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,我还能活着吗?
现在缺少的,仅仅只是一个死亡的仪式。而我的死敌,她将是见证我死亡的祭司。 

今天的阳光那么明媚,林荫间的鸟儿唱得异常欢快。
雾气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慢慢地散去。 

我站在悬崖上,等一个祭祀。我知道,我的祭司她今天应该来。
昨天夜里我的朋友在月色下忽然发出一种极其凌厉的锋芒,
这似乎从他跟着我走进这片山林以后就不曾出现过。那是回光返照吗?
我的朋友在我的腰际显示出异常强烈的兴奋状态,好几次,我差点把持不住他。
他那渴望战斗的欲望不可抑制,然而,我不会让他去战斗了。 

我不能让我的朋友去孤身作战,因为我已经死了。
更不能让他的英名毁在我的手里,因为死人是斗不过神的。
我不想出卖我的朋友,最好的方法就是——让他离开。 

告别其实很简单。执着我朋友,高高举起。阳光照耀着他,
那剑锋明亮的光芒似乎在愤怒,我的朋友试图让我回忆起我们共同出生入死的辉煌。
从长街上走出去,那的落叶曾经为我们惊异。从月色里走出去,
月色里的斑点曾经为我们疑惑。从光明顶走出去,光明顶的深沉曾经为我们喝彩。
但是,告别的时候不需要回忆,我撒手,转身,头也不会地向林荫疾去。
我在想,当我把我的朋友无情地抛弃之际,他那婉转坠落的光芒,
该带着何种异样的表情?是惊诧,亦或是愤怒?是绝望,亦或是悲悯?
我不敢去想,只能飞一样地行走向林荫。去等待我的祭司,去迎接我的祭祀。 

白衣,长剑。 
很完美的一座雕像,在静谧得几乎有点压抑的氛围里谁也看不出她的生命。 
落拓,乱发,我。 
很标准的一个死人,在微笑里我仰起头,等待我的死敌用生命的剑刺进我的身体。 
她开始拔剑,她出剑的速度很缓慢,一点一点让她的剑光发出摄魂的眩目。
当然,她也可以出剑快过飞虹,让对手还没有看清她的剑就忽然感觉有暖流从眉心流露。
对于我,她不需要,她越是拔得慢,越能给我窒息的杀机,
在杀机里,令我不自觉地恐惧。 

但是,我这次恐惧不出来,我忽然很想笑,就差点笑了出来。 
而后,我的笑容忽然凝滞,我的死敌一点一点,把她的剑藏进了鞘里。 
她转身,飘逸地走,表情非常的愤怒。回首看我一眼,眼睛里都是鄙夷。 

“为什么?出你的剑!”我喊。 
她冷冷地说:“你不配。” 
“你不是一直想杀死我吗?来啊,来啊!”我歇斯底里地喊。 
“我想杀的,是一个尊重我也让我尊重的剑客。
而不是一个空手而来毫无斗志一心求死的懦夫。”她仍然大步的走,
那样子几乎象是逃避一堆腐食的蛆虫。
“我的剑是我的生命,我不会让一个根本不尊重我的人脏了我的剑,
而后纪念在我的生命里。” 

展身,倒掠,出手。 
风起,雁惊,乱叶。 
一道杏黄色的卷练飞掷向我的死敌,那一击的风情并不亚于昔日的天外飞仙! 
她连看都不看,她的鄙夷让她连看我的兴趣也没有。
当杏黄色的长练快接近她的后背之时,她只用剑鞘的一点点尖刺了一下。 
风停,雁落,叶静。 
她的剑尖刺穿了卷练,象刺入虚无一样,那么柔软,柔软得即使没有风,也会颤。 
我的死敌转身,看着我,目光里忽然有一种悲哀。 
我说:“杀了我吧,如果你还是我真正的死敌。” 
   
她没有说话,凝视着我,忽然眼睛里有泪光,慢慢滑落,落在面颊,停止。 
一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熟悉的光芒闪烁了一下,剑已还鞘,人还未倒,我朝她微笑。 
血,似乎想澎湃,约束不住,从前后心贯通着喷溅。 
我死了,我的祭司很虔诚地为我完成了祭祀。 
她走的时候,用那卷杏黄色的长卷覆盖了我,然后,一团火让我和着死亡的礼服化为灰
烬。一阵风吹,片片灰暗色的蝶舞在风中,那样子像风中飘舞的花束。

那杏黄色的卷是画着我女人的画,只有它,可以令我的死敌放下高贵的姿态,
为我做最虔诚的葬礼。 
   
我的朋友永远地沉浸在落日潭里,她没有败。我的死敌永远不再战斗,
她成了真正的霸主。我和我女人一起飞天了,在天外,我什么也不是,
我只是我的女人的男人。